登陸香港的博彩股，背後都有精彩的故事。博彩業特殊的商業性質意味著，入行的商人們不但需要大量資金，而且不得不在權力間穿針引線，以獲得經營權或者其他資本，如同刀尖上行走。 文 ✎ 詹方歌 維多利亞港環抱的土地上一直新富迭起，暗流湧動。交易面板上指數不斷跳動，聲色各異的公司匯聚於此，試圖證明自己的價值。 在這裡，博彩業將財富的流動性詮釋到極致，不少彈丸小島打造成娛樂名城，這背後不僅是澳門，還有塞班島、濟州島…… 博彩業特殊的商業性質也意味著，入行的商人們不但需要大量資金，而且不得不在權力間穿針引線，以獲得經營權或者其他資本，一路如同上刀尖行走。 潮漲潮落，十賭九輸的是賭徒，十賭九贏的是賭場裡的莊家。老一代財富掌門人將權力移交下一代，為終將到來的一刻做足準備；新貴們急於擺脫草莽，找准時機囤積財富。 01 賭城盛宴 珠江口西岸，最輝煌的部分與博彩有關。 1961年，當時名噪一時的地產大亨霍英東和小有資產的何鴻燊一眾人通過競拍拿下牌照，成立澳門娛樂公司，與澳門政府簽訂幸運博彩專營合約25年，獨家經營澳門博彩業，開設葡京娛樂場等賭場。 擁有澳門唯一合法開設賭場牌照，何鴻燊家族最終壟斷澳門博彩專營權長達40年，其他賭場只能跟隨何家玩。何鴻燊也成了澳門在位時間最長的賭王，影響力甚大，甚至被譽為澳門“米飯班主”。 當年拿到牌照頗有一番曲折。霍英東晚年自述中曾回憶當時與何鴻燊合作投得賭場專營權的細節，何鴻燊等人特意在投標書中註明“不牟利”。澳督對此十分高興，給何鴻燊打電話稱澳門政府確定將賭牌給他。也正是因為這句“不牟利”，澳門政府每天派監督員到賭場封箱查賬，執行合約相當嚴格。 從事博彩業的商人們與權貴存在天然交集，依附權力，甚至遊走其中藉力打力，都能讓自己分得更豐厚的一杯羹。 執掌賭場第一年，澳娛盈利的600多萬元全部再投入賭場或用作其他用途，如挖沙挖泥、疏通河道，股東並未得到分紅。這也間接推動了澳門重新繁榮。不過何鴻燊最終“無利不往”，與霍英東不牟利初衷相悖，兩人分道揚鑣。 何家人對澳門賭場經營的壟斷直到2001年被打破。彼時，澳門開放博彩業，特區政府希望藉助賭權開放破經濟困局，全球資本躍躍越試，澳門賭場風雲變幻，賭牌一變三，三變六。 2002年，三張博彩專營牌照公開競投，何家澳娛旗下子公司澳博投得其中一個，將賭王家族的博彩事業延續，銀河娛樂和永利擊敗包括龔如心、劉鑾雄、馬來西亞賭王林梧桐等在內的20多家對手，拿到剩下的賭牌。 由於利益紛爭，澳門特區政府後又允許持牌者均可分拆手上賭牌一次。銀河向金沙集團發放了一個副牌；何鴻燊的澳博則在2005年拆出副牌給二房長女何超瓊與美國美高梅組建的合資公司；2006年，永利將副牌以9億美元賣給何鴻燊三房幼子何猷龍的新濠國際。 澳門賭場正式形成了“六強爭霸”的局勢。 而實際上，美高梅中國、新濠國際、澳博背後均為賭王何鴻燊家族，而永利、金沙集團分屬於兩位拉斯維加斯賭業大亨。銀河娛樂背後的大老闆呂志和，此前是從未涉足過博彩業的香港地產商，一直頗為低調，進入博彩業後財富急速積累，甚至躋身亞洲超級富豪之列。 彼時內地經濟蓬勃發展，部分政策限制放開，讓澳門人氣大增，博彩業迎來一波大繁榮。 2006年，澳門取代拉斯維加斯，成為全球博彩收益最多的賭城。 各大賭場自然賺得缽滿盆滿，也將視野拓展到澳門之外的資本市場，先後前往香港上市。 2005年，呂志和將銀河娛樂資產注入自己旗下的港股上市公司，成為首家上市的持牌博彩經營商。新濠國際也逐漸將主營業務從飲食和投資轉向博彩。 2008年至2011年，澳博控股、永利澳門、金沙中國、美高梅中國先後登陸港股。 數據顯示，2011年，澳門博彩收入增幅達45%。賭場進股市，股市亦賭場，幾家博彩公司的股價在這段時間裡也狂飆突進。 02 內地野望 博彩業裡財富如流水，誘惑叢生，也讓不少內地資本蠢蠢欲動。這其中有兩名日後屢見報導的內地商人——仰智慧和紀曉波，他們的參與讓港股博彩公司又多了幾分其他色彩。 仰智慧，被稱為“海外賭王”，最近失聯三個月後再度現身；而紀曉波更為人們所知的身份是台灣女星吳佩慈的富商男友。 兩人的經歷和發展軌跡極為相似；雖然學歷都不高，但頭腦靈活，善於交際；目前更是因涉嫌內地金融高管貪腐案，兩人風波不斷。 仰智慧和紀曉波的起家均與房地產相關。 在那個房價突飛猛進、內地房地產商淘金的好日子裡，腦筋活絡、八面玲瓏的商人一擁而上，憑藉房地產迅速發跡。只有初中文化的東北商人紀曉波在投資房產掘到金後，開始摸索去澳門拓展一番新事業。 2011年前後，紀曉波南下，開始混跡於澳門博彩業。 而仰智慧生於安徽潛江縣的逆水村，教育經歷止步於小學。多年後，仰智慧回鄉捐資助學，當年的“逆水小學”也隨之被命名為“智慧小學”。公開資料顯示，上世紀90年代中期，20歲出頭的仰智慧赴京經商，做些小生意，廣交朋友、拓寬人脈。 2006年，仰智慧回鄉成立安徽藍鼎投資集團和藍鼎置地有限公司，八面玲瓏的身段，自有人接受請託，利用職務便利，為其公司經營“消災”。也是在此時，其控制的藍鼎置地開始憑藉高負債，頻頻高價舉牌拿地，一躍成為安徽省龍頭企業。數據顯示，2011年藍鼎集團資產負債率高達88.6%。 仰智慧的藍鼎在2012年借殼A股上市，後因故退出，而這時他已經把目光轉向了香港，更有趣的事業正在醞釀。不過，這期間曾給予他“幫助”的“朋友”日後也成了落馬官員，仰智慧的名字一併出現在判決書中。 2011年7月，恒升澳門賭場中介人公司開張，紀曉波成了“疊碼仔”，通過為賭場拉賭客，甚至高利貸轉介，獲取佣金。賭場得意，紀曉波身邊女明星不斷，之後更因與吳佩慈的“馬拉松”戀愛，頻繁出現在娛樂版面。 長袖善舞的紀曉波一路把恒升發展成為澳門領先的博彩中介人。 2013年9月，紀曉波家族斥資3億港元，以“買殼”的形式入主香港一家上市公司，之後再裝入恒升。 2014年，收購完成，這家上市公司更名為“博華太平洋”，主營業務博彩。 2013年6月，仰智慧看中港股嘉輝化工，花費13.25億元借殼上市，嘉輝化工後改名藍鼎國際。仰智慧以藍鼎國際為平台涉入博彩業務，公司股價火箭般竄升，短短三個月，股價從0.25港元暴漲至0.83港元，漲幅超過3倍。 內地資本的加入，讓港股中以賭場及博彩為主營業務的公司又多了幾家。 03 尋找財富新地 內地新富們虎視眈眈，渴求財富迅速膨脹。而老一代賭王在完成了第一代人的財富積累後，正迎來家族爭產風波。 何氏家族掌控的博彩帝國占據澳門博彩業的主要份額，而其4房17子在財富分配上一直明爭暗鬥。 2011年，賭王的二、三、四房就澳娛股權展開激烈爭鬥，戰況最緊張的階段，何鴻燊甚至請了律師控告二房、三房在內的11人。 2014年春天，澳門博彩業開始遇冷。賭王的澳博控股在2014年、2015年淨利分別下滑12.2%、63.8%。紀曉波打算轉戰塞班，打造海外賭場，仰智慧則決定進軍濟州島。 2014年11月，紀曉波旗下公司獲得塞班島唯一一張牌照，成為美屬北馬里亞納群島的娛樂場獨家開發商。 2017年7月，博華塞班度假酒店的正式賭場初步建成，開始投入運營。其女友吳佩慈曾在社交平台頻頻宣傳。 仰智慧則在2015年與雲頂新加坡集團合作，開發濟州島項目，此項目被規劃成世界級博彩綜合度假村，總投資額超過171.6億港元。雲頂第一代掌門人林梧桐也是華人，在馬來西亞被稱為“大馬賭王”。 有傳聞稱，雲頂集團和藍鼎國際的合作是由趙薇丈夫黃有龍牽線促成。可以確認的是，黃有龍也在此時認購藍鼎國際股票5億股，約佔總股本的3.12%。 隨後，藍鼎國際以約8.76億港元的價格收購韓國濟州島一家博彩公司，以獲得在韓國濟州島經營博彩業務的權利。濟州島之外，藍鼎集團斥資16.44億港元買下英國利升賭場，後作價25億港元出售；又計劃收購菲律賓博彩公司。 資產越做越大，藍鼎集團的經營狀況卻直線下滑。從2013年起，藍鼎集團連年虧損，2013年虧損1.42億元港幣，2014年和2015年分別虧損3.89億元港幣、1.27億港幣。 而賭場之外，新富們更急於遊走於權力間，滾起財富的雪球，紀曉波和仰智慧極端相似的命運軌跡也交匯於同一個人——被稱為“港股財神爺”的華融原董事長賴小民。 2015年5月，仰智慧斥資6.04億港元收購港股上市公司中慧國際71.5%的股份，而後賴小民控制的華融境外子公司華融國際入局中慧國際，以14.4億港元從仰智慧手中接下。此後，中慧國際股價急轉直下。整個過程中，仰智慧浮盈超過8億元，華融國際則迎來巨虧。 這一套運作模式紀曉波也曾經使用過。 2013年，紀曉波參與的天行國際開始尋找殼主，股價接連飆升。此時，紀曉波將手中1.41億港元的股份清盤，收益超過4.2億元。 2014年10月，接盤天行國際金主出現，還是賴小民的華融國際，天行國際後更名為華融金控，這是華融在境外購買的第一個殼股。坊間傳聞中，紀曉波與賴小民也相熟。據財新報導，紀曉波和仰智慧則是說不清的“仇人”關係。 04 風雲散去 人生亦是賭場，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強賭灰飛煙滅。 2018年中國華融原董事長賴小民落馬以來，牽連甚廣。而仰智慧自8月23日失聯，外界猜測頗多，其捲入華融案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雖然藍鼎國際在2018年上半年終於開始盈利，但是掌舵人仰智慧失聯三個月，公司股價一路走低，市值縮水24億港元，已經腰斬。 11月7日，賴小民案由國家監察委調查結束，移送司法，仰智慧也隨之出現。藍鼎國際11月26日發布的公告中坦誠寫明，失聯三個月的董事長仰先生已經恢復履職，仰先生在失聯期間一直在協助中國有關部門的調查工作。 相較於失聯，紀曉波面對的是各種帶走調查的傳言，女友吳佩慈顯然更著急，連發布微博替男友闢謠。而博華太平洋盈利能力2018年大幅下降，其股價從年初的0.1港元/股左右，下跌至0.057港元/股。 2018年6月，96歲高齡的何鴻燊正式卸任澳博控股主席、執行董事等職務，宣布退休。至此，何鴻燊綿延大半個世紀的商業拓展終於告一段落，家族內部的繼承之爭也塵埃落定。目前，賭王資產最大的兩塊上市蛋糕——信德集團和澳博控股分別由大女兒何超瓊和二女兒何超鳳掌控。 澳博此時盈利能力已大不如前，媒體紛紛猜測和嘲諷誰能力挽狂瀾，而這些問題都留給了賭王家族的二代們。 89歲的呂志和已經成了澳門新“賭王”。不過，呂志和不喜歡“賭王”標籤，行事低調的他一直試圖留給世人一個更平和的身影。 入夜，潮水退去，霓虹燈下綴滿金幣的財富往事才終於浮現。